汉水烟柳
童年故乡的雪天
散文  2018年01月16日  阅读:626

前几天下场水雪,转眼融化消失净尽。马上打春了,雪已成稀罕之物,一个冬天难见几次雪影。记得小时候,哪年冬天不是下五六场雪。有时,前雪未化,后雪又来,积厚的雪,使人行走都困难,到处冰天雪地,银装素裹。

雪都是在人们不经意间来到的。晚上睡在棉香的温暖被窝,只听得东北风在窗外呼啸,吹得糊窗子的报纸破洞处,呼啦呼啦地直响。早晨醒来,昏暗的室内被雪光映明,窗台上落着厚厚的雪。

打开门,雪随风扑进堂屋。雪光剌眼。地上,瓦房上,柴垛上,都蒙着厚厚的落雪。像拍大片导演布置的雪野浩瀚的背景。光秃秃的树木变得毛乎乎的,像着上了节日盛装。小伙伴们穿着厚厚的棉衣,呼朋唤友去上学。

村庄外是白茫茫一片。偶尔还能瞅见野猫、黄鼠狼在雪上留下浅浅梅花爪印。往日田野上一望无边葱绿的冬小麦,此刻都睡在厚厚的雪被里面。旋风吹起最处的积雪,扬起漫天的雪雾粉尘,似面雾腾腾的磨房。田间地头的沟坎不见了,都被风雪抹平,漫无际涯的雪地上,只留下狂风像帚把扫地一样痕迹。

上学路上,我们小心翼翼,辩认着以前走的路径,或沿着前面人的脚印走。不然,就有可能踩进水沟里。踩在松软的雪地上,脚下发出嚓嚓响声,清脆悦耳。路边树枝上压着厚厚的绒雪,被风吹掉或觅食的麻雀蹬掉,簌簌落下。有时,还能看到一个扛着铳子枪,戴着棉帽,斜挎着灰白帆布挂包,领着大黄狗,行走在麦田雪地里打野兔。

教室里,一排排小学生安安静静坐着听老师讲课。寒风从稻草塞得不严实的窗户里,吹进来,吹得一个同学禁不住,啊嚏!打几个喷嚏,打得鼻涕涎水,小同学们都扭头望他,偷偷地抿着嘴笑。老师停下讲课,走过去把窗户再塞塞。一个同学的脚,冻得不由自住地跺脚,看老师不禁止,其他几个同学也跟着跺起脚来。老师温和地说,大家冻脚,就都跺跺脚吧!教室立即响起扑扑腾腾、乓乓乒乒地一阵阵跺脚声。隔壁教室听到这边响起跺脚声,也马上跟着回应起来。过一会儿,老师叫停下来上课,教室又变得静静的,只有老师洪亮的讲课声。小学生们正在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文,突然啪地一声,不知那个学生带的火笼缸埋的苞谷花爆了,引得学生们哄堂大笑。

课间休息,小学生们像一窝蜂一样涌出教室,跑进校院雪地,打起雪仗。有的看别人走进树下,突然摇落树上雪的,雪落了别人一头一身。有调皮的,乘别人不备,将雪粉塞别人脖领里,更是引来一场雪地里的滚斗。小女学生们,三个一群,五个一伙,找来老师的铁掀铲子,在门口堆起雪人。一个个虽然冻得小蛋脸红扑扑的,小手紫红,呵气如雾,但玩得开心,一串串铜铃般的欢声笑语,回荡在校院里。

放假下雪天,虽然寒风剌骨,冻手冻脚,却是我们小伙伴最开心快乐的日子。堰塘上结着厚厚的冰,如毛玻璃一样闪亮。小伙伴们在堰塘上,学着滑冰,飘飘欲仙;抽着陀螺,叭叭几鞭,抽得陀螺旋转半天不倒;推着铁环,越跑越快,有时一不小心,人滑倒冰面,铁环滚出老远。有的跑到结冰的水沟,敲来几块带枯黄草茎的透明冰块,砸在堰塘厚冰面上,冰块四分五裂,像星球相撞,变成大小不等的碎块,飞向四面八方。被砸处,露出一点白色的冰碴,或刀刃一样裂纹。正玩着高兴时,不知不觉中,天上又飘下鹅毛大雪,冰面上渐渐积上一层雪花,滑冰,打陀螺,推铁环的小伙伴们,又在冰雪上,绘出无数别致花环和圆圈。一个个玩得脸上汗津津的,头上冒着热气。那时,小伙伴一个个都很扒家。玩的时候,也不忘记把冰面上的干藕梗折断,捡回家当柴烧。

中午,明晃晃太阳出来,却没有热度。房顶上的雪开始融化,顺着黑色瓦沟房檐扑嗒扑嗒下滴,在墙根的雪地上滴出一个个水窝。柳树上雪化了,使黑黢黢的树枝,也湿漉漉的。夜里寒气下来,雪水又顺着房檐、树枝结成冰,如此循环,日复一日,房檐下的溜冰条,结成有尺把长,像一把把的冰刀,又像一座倒挂的冰山,寒光闪闪。柳树长枝条上,已被晶冰包裹,风一吹,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,风大时从树枝上吹摆掉,又摔成一地银块碎玉。

地面上也是一样,今天正在融化的雪水,第二天早上地面结上一层冰和高低不平雪块冰碴,冻得硬梆梆的。前仗雪还没融化完,后一仗雪像赶集似的又来。田野上银妆素裹,村庄的路面,院内地面,冰越结越厚,像蒙上一层绿莹莹的琉璃,走在上面,又光又硬,若不小心,就会摔跤。雪天,村民们除了必须的外出,大部分守在家里,生堆火,左右邻舍,三五个聚在一起,边烤火,边叙着闲话,边做针线活。在天寒地冻里,静待年节和春天的到来。

门前的雪堆,瓦房背阳的后半坡雪,一直到开春的二三月间,才能化完。这样的情景,由于温室效应,气温升高,环境污染,沟塘干枯,在故乡已不复存在。童年时,只觉得听大人们讲的神仙们生活居住玉苑瑶池,与冬天的冰清玉洁雪天相似。只不过瑶池玉府常年不变,人间的雪天的仙景,只有冬天才有。所以仙境才令人那么向往。如今,竟成了童年一个遥远的梦,令人怅惋迷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