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郝在有半年就大学毕业了。他学的是工民建专业。学校安排最后半年自找单位实习，提前自谋工作单位。

当年报考这个专业，他父亲听他一个当包工头的表叔说：“这几年房产地红火，工程多，娃学好了，出来当个技术员，项目经理什么的，一个月一万多。”

这对于种地一年忙到头，刨去种子、化肥、农药所剩无几的小郝父亲，太有诱惑力了。小郝父亲就让上了高中的小郝，明儿上大学时就报工民建专业。

小郝初中在农村学校上，能考上县一中，还算农村娃子中成绩优秀的。但全县尖子学生集中一起，小郝的成绩就不显山露水了。在年级排名，只能算是中档。照这个成绩，只能上个高职高专或二三类民办本科。

这几年，大学扩招，上民办大学学费高，学校管理和教学跟不上，也学不了啥，文凭含金量不高。出来找工作，还不如一般的有点技术的人好找。经济条件差的家长，觉得三四年花大几万，还不如让娃早点进社会，学点技术花算。

像小郝一样，成绩一般，家里贫寒的农村学生，有几个就辍学外出打工。小郝一度也有这样的想法，只是父亲不同意。小郝还算个听话的孩子，只有按父亲的意思办。

后来小郝高考考了四百零一点，如愿以偿上了工民建专业。

过年表叔来了，小郝跟表叔说了实习的事，喝得红光满面的表叔，拍着胸脯说：“没事，到我们工地，我跟老总说说，跟技术员学学实践经验。你们娃们有文化，起点高，将来考个什么国家建造师，当了老板，发财了，在城里买套房，娶个媳妇，成个家，接你爸你妈也去享几天清福。”说得小郝父亲笑得合不拢嘴巴，叫小郝给他表叔多敬几杯。

过完年，小郝找表叔干活工地，在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办公室，表叔点头哈腰给坐在办公桌后、看上去挺精神、三十多岁的小伙子递上烟，然后说：“钱经理，这就我的表侄，学的是建筑专业，学校叫找单位实习，领导你以后多教教。”然后，转身对小郝：“这是钱经理，我的顶头上司，科班出身，国家一级建造师。以后虚心跟老师学。”小郝赶紧叫声钱经理好。

钱经理扫了一眼小郝后，对小郝表叔说：“看样子，小伙子挺实诚。不知道在学校基础知识学的如何。先当我的帮手吧。”又指着办公桌一大卷翻得有些破乱、落有灰尘的图纸，对小郝，先熟悉熟悉图纸。后来听说，为叫小郝能到工地实习，表叔还接了客，送了礼。

钱经理其实是工地项目经理兼技术负责人。以后几天，钱经理带着小郝，放线，抄平，爬高上下，踩着高高的墙头，检查工程质量。

可没多久，小郝麻烦来了。小郝在学校本来没有学到什么东西，简单的图纸还知道个大概，复杂一点就看不懂，何况现在是真枪实弹地干。钱经理脾气不好，工作认真，小郝不懂的问题，问一遍还算客气，再问就显得不耐烦。叫小郝拿仪器，拉线，举标杆，兼他笨手笨脚，动作迟缓。不是说他脑子笨，就是骂他做事手脚不利索。小郝本来就胆小，见了钱经理，心里紧张，加上工地机器轰鸣，人声嘈杂，尘土飞扬，初来乍到，还没适应，经钱经理几次喊叫，不仅使小郝变得有些呆头呆脑，对爬高上下，还产生了恐高症。

后来，钱经理一看见他，就一幅不待见样子。索性另找一个帮手。只是碍于他表叔面子，才没让他开路，让他在办公室里写记点东西，成了一个闲人。

转眼实习期到了，表上还要写上实习鉴定。另外还有开份单位录用的证明，也就是已就业的证明，学校才给发毕业证书。小郝无奈，只得又去求他表叔。

小郝在工地的情况，他表叔也略有了解，但更多的忙，他也忙不上。他毕竟是个大老粗包工头。钱经理说鉴定表上意见可以写好，但对公司录用小郝当技术员的事，他也当不了家。小郝表叔只有硬着头皮，凭着老脸去找公司老总。

小郝表叔跟老总搞单包多年，两人关系还算可以。公司是需要技术员，但对小郝情况，老总从钱经理处，也有所了解。可私人公司不能养闲人哪。于是就对小郝表叔说：“你我老兄弟多年感情，你张口的事，我不会轻易不答应。只是今年公司业务不理想，暂时不招技术员。录用证明我可以开，但你得写个公司没有录用你表侄的保证书。”开完证明，小郝表叔，感谢不尽的退出老总办公室。

小郝拿着单位证明，回到上学的即将离开的省城学校，还补齐欠学校的5200元学费，才拿着那方方正正、盖着高等教育和学校大印的烫着金字的红彤彤毕业证。

第二天，来到万头涌动的省城招聘大厅，想着身体弯曲、满头花发、一脸皱纹的父亲的企盼眼神，想着表叔的一片热心，自己未来，心里一片迷惘，眼泪不知什么从脸上流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