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些天回老家,听说老井废弃了,一种惋惜和怅然顿时涌上心头。
我记得,小时候的老井,在营东边靠中间位置。井台用四块整齐的条石镶嵌得方方正正,井壁砌成圆形,长有青苔及小草,水离井台约二米。井周围青砖铺成园形,被水冲得干干净净,整整洁洁。老井傍边长一棵碗口粗歪勃柳树。听村里老人讲,他们小时就有这口井,到底什么时候修的,他们也不清楚。中间经过修缉,这是肯定的。就是这口老井,以它博大的胸怀和甘甜清冽的井水,滋养和哺育在这个村繁衍生息的一代又一代的人。
我与老井,也经过由从敬畏到亲近的过程。小时候,出于好奇,跑去看大人们打水。常被奶奶告诫,井是通往东海龙宫的,被虾兵蟹将捉去就回不来了。后来知道是大人们怕小孩们掉进井里,淹坏了,吓唬小孩们的。我上初中后,大人们忙不过来,就开始学去担水了。担水还简单,个不高,担头绳钩挽短点,满桶担不动,担半桶。用桶往井里打水,还要有点技巧。有时,水没打到,桶却掉进井底,是常有的事。还得让大人用长绳拴钩或长竹杆钩,从井底打捞起。通过几回训练,学会扁担钩一头在手,一头钩住水桶,探出在离水面五指高时候,均匀地摆动两下扁担,然后轻快下放,水桶口扣向井水,在立即上提,就打下来满满一桶水。后来,学校号召学雷锋,还带头往五保户家里担水送水。既是在外上学,寒暑假回家,挑水还是一项主要家务。
那时,生产队大热天干活,口干热燥时,队长就会安排一个社员,回村上挑一担清凉井水来。社员们一人咕嘟咕嘟喝上一碗,顿时清爽无比,干劲倍增。一年秋里,有几个社员说,井水深了,水有泥味了。队长知道该掏井了。于是,安排几个社员,买瓶红著干酒,一盒丹江牌烟,开始掏井。一个人穿上雨衣,腰系绳子,喝上两口烧酒,由几个拉着,下到井里。上面的人,将桶放下去,然后,一桶桶把紫泥提上来。倒上来的紫泥里,有时会有钢笔,打火机之类的东西,有些能用,有些已锈坏。那是打水人不小心,从上衣口袋里掉下去的。干上一阵子,把人拉上来,嘴冻得乌青,赶紧喝上两口烧酒,暖暖身子,换个人再下去掏。掏后的老井,又管几年,又清又甜。掏上来的紫泥,还是很好的农家土肥。
像世间万物一样,老井也有四季,为村庄带来不同享受和韵味。春天,老井周围土地湿润,旁边还有条小水沟,青草丰美,鸡儿啄虫,小鸭戏水,绿柳鸟鸣。夏季,忙碌了一天,一身汗灰,身心疲惫,擦黑时分,来到老井,打桶井水,就桶吃上几口,再冲上个凉水澡,无比舒适惬意。秋天月夜,新媳妇们,嫌堰塘的水混,结伴带上洗衣盆,搓衣板棒棰,就在井台旁打水洗衣,说笑声,泼水声,砧声,回响夜空。冬季,大雪白茫茫一片,只有老井成一个黑窟窿,从里面冒一缕缕热气。唐人张打油那首“天地一笼统,井上黑窟窿,黄狗身上白,白狗身上肿”咏雪诗,把雪天水井景象描写得通俗形象,生动有趣。
分田到户后,有人为了省心省力,在自家门前,打了压水井。后来,寺岗又建了水厂,自来水通到家家户户。老井渐渐被人忘记,直到最后废弃,算是彻底地完成了的它的历史使命。
正如历史上伟大人物一样,老井有恩于世代在此居住父老乡亲。写下此文,既是对家乡老井深切的怀念,也怀有一种苍海桑田般的淡淡乡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