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水烟柳
贫穷的罪恶
散文  2015年12月03日  阅读:580

偶然看到凤凰《冷暖人生·十年艾滋村》节目,使人深感震惊。河南省上蔡县全县有13个乡,8个乡都有艾滋病人。一个村超100人得艾滋病,被称为重点村。熊桥村便是全省38个艾滋病重灾村之一,也就是人们通称的艾滋村。全村千把人,有300多人患上艾滋病。从2004年到2015年,十年时间,艾滋病患者,先后就有200多人去世。高峰时,十天死了八个人。

这个座落于中原大地的村庄,看上去与其他众多村庄没有什么不同。也有错落瓦房和庭院,有村巷闲聊的人,有冬天靠墙根晒太阳打盹的人。只是每年村庄边上,比其他村庄多十几座坟墓。这个村人多地少,难以维持生计,为了抚养孩子,供孩子上学,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末,村里很多人以卖血这种快捷挣钱方式,补贴家用。疏于监管的采血站,简陋的设备和不负责任的采血,使艾滋病疫情终于这一地区大面积暴发。

艾滋病病毒最初通过血液传播,扩散至夫妻之间传播。妇女通过母乳,又传染给婴儿。甚到有的婴儿,从一出生就成为艾滋病病素的受害者。2002年村里确诊多个病例与病毒携带者。在卫生部公布这一地区的疫情后,整个村压隐入惊恐和绝望之中。几乎每一家都艾滋病患者和携带者。有的吃药自杀,有的投井自杀,还有查出是艾滋病被吓死的。一时间村庄被恐怖和死亡的气息笼罩,似一座人间地狱。"万户萧疏鬼唱歌。"朋友熟人见面,不敢多说话,亲戚们来了,不进屋,不吃饭,说几句就走。村里人成了麻疯患者一样,成了不敢接触者。

后来村里有了教堂,遇到安息日,村民们在教堂里唱些圣歌和安魂曲,让人们从恐惧、孤独、冷漠,歧视,不安,绝望的阴影走出来,安抚着人们备受苦难折磨和茫然无助的心灵,村庄恢复了往日的平静,只是显得死气沉沉,毫无生气。人们慢慢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,坦然和木然承受着艾滋病带来的苦难和死亡。让子女考上大学,走出艾滋病村,成了村里人普遍愿望。

今年70多岁的熊富贵,夫妻俩都是艾滋病患者。熊富贵脸色腊黄,颧骨突出,眼泡虚肿,住着简易棚子,屋里破破烂烂,看着令人心酸。记者问他怎么得上病的,夫妻俩回答:“卖血,那时不是兴卖血吗?”记者:卖一次多少血?回得道:“45元。”记者:45元也做不了啥。回复道:“那时钱金贵呀,为儿为女,想不到咋能成这样?”记者:现在你们俩人怎样生活?回复道:“还有点地,不种咋弄?”

熊富贵夫妻俩是村里最早卖血的,夫妻俩也是村里最早被发现艾滋病患者。全家有6个人患上艾滋病。大儿子大儿媳因艾滋病去世。小儿子熊四民也是艾滋病患者,熊四民的八九岁的儿子,2004年也因艾滋病去世。不安与惊恐的日子里,熊四民一度想放弃自己的生命。2004年政府研制免费的抗生素,让熊四民看到一线生机。为了女儿考学走出艾滋村,熊四民夫妻强打精神,靠养猪维持生计和供女儿上学。

熊自成2002年被发现患上艾滋病,为了能让家中唯一的高中生,也是小儿子熊长东上大学,熊自成带病坚持外出打工,不幸2006年病发去世。2004年一场大雨,把熊自成居住几十年的老房子下塌,这对于一个靠卖血供养子女的熊自成来说,无疑是一场灾难。无钱翻修,只能借住在亲戚家里。这年夏天熊长东考上哈尔滨土木工程系,让全家高兴一阵子后,随后又为每年上万元的学费发愁。熊自成看上去憨厚朴实,说话笑声开朗至理。“几辈子也出过个大学生,砸锅卖钱,凑钱贷款,也要让娃上完大学。”为了凑积学费,熊自成借遍全村50多户,还有凤凰摄制组筹积的部分善款,熊长东才得以走进大学。为了儿子能完成学业,熊自成带病坚持外出打工挣钱,甚至把政府的发每月100元的特殊看病券,竞换成现金,寄给儿子当学费。可是熊自成最终没看到儿子完成学业,就撒手人寰,时年57岁。大一时,熊自成寄了一封信,信中嘱咐儿子学成一个对社会有用和出名之人,不辜负大家的帮助和关注。这个唯一的一封信,成了父子之间的永诀。

2008年,熊长东毕业参加工作,照说家里的情况会好起来。可好运并没有光临这家。熊自成的大儿子,熊长永2003年也被查出患上艾滋病。熊长永的女儿学习成绩一直很好,女儿也想像叔叔熊长东一样,考上大学,走出艾滋村。熊长永没想到自己命运,与父亲如此巧合,只有将女儿托付给母亲,夫妻俩不得不带病外出打工,用命换钱,为女儿积攒将来的学费。奶奶对孙女的叮嘱是,考上大学走出艾滋村,不再过奶奶这样的日子。

熊桥村人平一亩耕地,靠地难以维持生计,外出打工成为人们的主要经济来源。熊喜堂妻子因为卖血,患上艾滋病。两儿子都考上高中,在县城上学。熊喜堂目标同样明确。无论如何也要将两儿子供上大学,走出艾滋村。熊喜堂既要照顾妻子,还要外出打工。熊喜堂有恐高症,但他专找高空作业活做。因为高空作业能多挣钱。熊喜堂回忆第一次上高空时,提心吊胆,但想到两个上学的儿子,和为他们积攒将来上大学的费用,有一种豁出去悲壮心情,再危险,再苦再累也不怕。他说,自己的家庭再苦再艰难,只有自己面对,去支撑。

艾滋病有一个很长的潜伏期,因此不发病时给人们一错觉,和其他的健康人没有什么两样。那些被称作艾滋病村的地方,田野上除了每年比其他村庄多添几座新坟,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。但当真正走入艾滋病村的时候,熟悉了那些人,知道了他们的生存,还有他们的生活状况之后,才发现父母们苦于生计的烦恼,子儿们求学路上的诸多无奈。因艾滋病带来的恐惧,孤独,歧视,伤害,还是无处不在。只不过村庄有一群拥有共同命运的人们,他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命运,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。个人的困境不愿提及,村庄背后的苦难,也没有人愿意去触碰。这就像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,深藏在每个人内心深处。

看完这个视频,心里五味杂陈,久久难以平静。有人说,对于艾滋村,那几乎是一个时代的伤痛。而我最深痛的感受是,这是一种贫穷的罪恶。不是因为贫穷,谁愿意去卖血;不因为卖血,又怎么会感染上艾滋上病毒。因为艾滋病使本来就贫穷的村民,雪上加霜,实质上是贫穷夺取无数无辜人的宝贵生命。但愿国际社会能早点发明出治愈艾滋病的良药,使患艾滋病的人们早日走出死亡笼罩的阴影。但愿底层民众早日摆脱贫困,有一个样像的人生。